隔着三八线，小人物在沉重的历史包袱下的痛感 | 二湘空间
隔着三八线，小人物在沉重的历史包袱下的痛感
——韩国电影《共同警备区》观后
文/云淡风轻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它发生在那个极为特殊的地方。
板门店边界，是南北朝鲜军事分界线，被称为共同警备区。这里大概是世界上最特殊的地方，它又被称为冷战的活化石，一米之隔的警戒区两旁，朝韩军队各自布防。两边的人，有着共同的祖先、历史和相似的习俗，说着同一种语言，但身上的军装代表了势不两立的意识形态。他们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安静的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突然，枪响打破了夜的寂静，共同警备区发生了骚乱，三名朝鲜士兵两死一伤，引发双方枪战，最有嫌疑的凶手是一位负了伤的韩国士兵，但韩国一方却指责是朝鲜先调起事端，双方都认为对手应该对此负责。为了解决这一无头案件，南北双方同意由一个中立国来进行调查协调。瑞士国籍韩国女孩苏菲（李英爱饰演）受派前来调查事件，韩国军士李秀赫（李秉宪饰）始终保持沉默，而朝方幸存者吴景弼（宋康昊饰）却表现出很亢奋的敌意。随着一步步深入，事件逐渐真相大白：
在一次执行任务时，韩国军人李秀赫踩到了地雷，而路过的朝鲜军人吴景弼和郑于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小心地帮他除掉了地雷，敌人变成了救命恩人，李秀赫感激不尽，他们成了朋友。面对面站岗时，他们会悄悄地挤眉弄眼，往一米之隔的对方境内吐吐沫，悄悄开着玩笑：影子过界啦！夜深人静时，李秀赫带好朋友南升值一起悄然走过境界重地“不归桥”，来到吴敬必和郑于真的营房，带来香烟、音乐、鞋油、美国的色情杂志和饼干，为两个呆头呆脑的朝鲜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四个来自不同阵营的人，抛弃了两个国家间的敌对，将对方看作兄弟，四个大男孩在月光下斗拐，互赠礼物，一起玩游戏，这种血浓于水的同胞情谊及人性里简单纯真的一面，温馨感人。然而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友谊毕竟难以长久，在那个最后的深夜，他们正在为朝鲜军人郑于真过生活的时候，一位朝方军官突然闯入，他们只能变回你死我活的敌人，残酷的悲剧发生了。
这部电影把朝鲜半岛南北分裂的现实以人性的角度重新进行了分析和解释。守边界军人尝试摆脱敌对的思维而渐渐发展成为好友，再以残酷的悲剧来终结四人之间的情谊，背后所要传达表现的东西引人深思。
对于两个常年处于敌对状态的同胞国家，电影用跨越禁忌的题材来表达人性个体与国家体制之间交织的残酷与各种不必要的历史障碍；用温和的黑色风格揭露在意识形态下的政治立场对人性所造成的巨大影响，而人性在巨大沉重的历史包袱底下尝试摆脱那些该死的政治体制，其背后的残酷在意识形态的体制下最终还是显得异常的渺小。
这并不是战争片，因为它不是发生在战争时期，它似乎又确实是反战影片。导演在这里的政治立场很明确，他将朝韩双方的对抗视作违背人性和民族性的无耻举动。我们看到的是一场悲剧，而造成这场悲剧的无疑是双方无休止的对抗，同时也是各自意识形态差异集聚而引发爆炸的结果。
我们同情片中的主人公，痛恨那该死的对抗。这正是P民的悲哀，我们始终都带着一个很强大的国家身份，不能做最真实的自己。但这些，只是朝韩双方的责任么，显然不是。这两个国家，在偌大国际上，其实就是那几个士兵的翻版，他们更是无法左右自己的事情。影片中的索菲，以瑞士中立国监察委员会工作人员的身份出场，她的调查让整个事件越加清晰，却也将几个士兵逼上了绝境。就像另一位委员会成员所说，你还不认识板门店，在这里，维持和平的方法就是掩饰真相，因为朝韩双方没有人希望闹大，而索菲的调查，找出来真相的同时却将双方引向不可调和的一触即发的敌对状态。
影片中披露了一个细节：当年“朝鲜战争”中有76个朝鲜战俘，没有选择留在韩国，也没有回朝鲜，他们想去中立国瑞士，瑞士却拒绝了他们的入境。苏菲的上级对她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想想想起这76个战俘吧！
所谓的中立国真的秉持人道吗？这个问题太大太深，还是不要追究了。
喜欢电影利用那仅仅一米之隔的警备区界限，它表现了现实中的人性荒谬。相隔一线之差，会造成巨大分歧的到底是人性还是体制？对生命来说，对本是来自同样血液的民族同胞来说，这不正是现实中最大的荒谬吗？当四人趁夜聚在一起时，开心毫无避忌的互相嬉戏，他们之间的友谊早已把意识形态的包袱抛掷脑后。但残酷的现实最终还是迫使四人以死亡的方式分离，铸成大错的是人性还是体制？
影片中还有很多个细节：站在各自的区域内，冷漠而又警觉地看着对方，他们身穿不同的服装，身上被贴着不同的政治标签；双方的部队相遇后，全队一字排开，端枪警戒，各自的老大走到中间互递一支烟，各自抽完，然后归队，带领自己的部队离开。这整个过程完全是无声的，所有的交流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他们分别代表着各自的国家，代表着各自的立场，人与人之间应有的一切交流完全不存在。影片用这种话语静默的处理隐讳的直指了人物的身份，他们是一群政治与军事的棋子，毫无发言权。于是，故事变得有趣起来，四个本来只能保持沉默的军人凑到一起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影片中四个人在一起玩耍的段落给人非常温馨的感觉，他们玩着我们小时候玩的简单游戏，放纵地欢笑。在那一刻，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他们抛下了意识形态的对立，他们只是兄弟。可是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切都在瞬间改变。强烈的反差和对比也映射出了南北之间时好时坏的不稳定关系，时而热烈，喜笑颜开，时而沉默，各自思考，时而紧张，一触即发。
相煎何太急的悲悯情怀伴随着《没有寄出的信》压轴歌曲，让观众的观影情绪在同情和愤恨的两极反差中撕裂到阵痛，残酷至极却真实纯粹，从而无声地控诉着意识形态影响下的政治立场对人性的扭曲和损害。
影片结尾：朝鲜军人中士吴景弼捡起风吹过境的游客帽子，笑着递还，在他身后，是在列队中转过头来的郑于真。镜头左移，韩方，是戴着墨镜值岗的南升值，以及用手阻挡镜头的李秀赫。最后的定格，是四个人唯一的合影。
照片是黑白的，南北方四个士兵的友谊，只维持了短暂的美好，最后二人死，一人伤，一人革职回家。他们拼不过政治。影片传达了深深的痛感，几个士兵的跨界友谊，根本无法逆转朝韩的冲突，而朝韩两国自己，也根本无法左右国家的命运，因为有太多国际组织的影子........
这张四个人的合影照片，似乎是某种欲言又止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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